初月如弓未上弦

不意天地之间，乃有太岳

原句贬义，今反用之，实是非此不能确达我对太岳的心情。真的，我想不到天地之间竟会有太岳这样好的人，可他就是活生生地存在于五百年前，那么遥远，那么耀眼。

我问过自己到底爱他什么。不是事功，虽然其事功论难度、论成就，绝对担得起“千古一相”，绝非虚名；不是才智，尽管我们白圭少时了了，长大更佳，明敏颖睿，大处襟怀万里，小处心细如发，原非常人所能望其项背；不是颜值，我十七岁爱上他时，对其容貌根本没有概念，即使现在，也不过是隔云望月的想象而已。我当时爱的，是那份苟利社稷，死生以之的献身精神；到如今快十年，我提炼出更深层的、塑造了我人格的那部分：我爱他为了最广大人民的福祉，以近乎神格的意志排除万难，贯彻自己的目标，虽九死其犹未悔的热忱与孤绝。

这热忱与孤绝一直在我身体深处，它烧着我的心，让我辗转反侧、夜不能寐。虽然我到底不及太岳万一之勇毅，我幻灭得太早，我恐惧，我惜身，我不认为那件事值得交付心血与生命。但我崇敬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，我打心底里钦佩这种无道仍见、补天补衮的牺牲。古往今来敢于牺牲的人或许不在少数，但太岳是为数不多的做到的人之一，他们是民族的脊梁。

人不知而不愠，不亦君子。太岳的一生或许不符合儒家道义，以而谤怨甚嚣，至今余波未已。但我不怕说句狂话，太岳之境界，原非儒家“君子”二字所能囊括的。他的思想超逸于三教之上，他的行动在最朴实无华处着力，他渴望理解，但不被理解也没关系。他的理想关乎两京一十三省的生民，但那毕竟只是他私人的理想。他做到了，他彪炳万代，他永垂不朽。

我研究的时间段是万历晚期至明末，最缠绵绮丽的昆曲，最温香软玉的江南。近来我总是很错乱，我爱的人在我研究时段三十年前就死了，我对着我的研究对象咬牙切齿：小兔崽子们，要是没有我太岳力挽狂澜，扶大厦之将倾，你们早就是亡国奴了，哪里有六十年的太平让你们优游虎丘曲会。但这种感慨实在不合时宜，我还是得把论文写完，好换毕业证滚去工作。我好恨，我多想心无旁骛地爱太岳呀，用最虔敬的心、最玲珑的笔来写他。可我不能，我连为他哭也只能在今晚😭